星期六, 12月 16, 2006

實驗性旅遊

實驗性旅遊

一)引言
在香港,每遇上與星期六、日相連的長假期,新聞一定會播出有關出入境人數的報導。訪問十個香港人,必定有九個說他的其中一個興趣是「旅遊」(其餘的是「行街」、「看電影」和「打遊戲機」)不過,大部分人喜歡旅遊,但他們懂不懂旅遊?林奕華曾在《開咪封咪》說過「香港人是不會旅行的」,我們在旅行中只會像旅遊節目中的主持人般大叫大讓:「好玩呀!好好味呀!好好好平呀!」在過往的旅遊經驗中,雖然本人也不喜歡參加旅行團,但相信所得的經歷和典型的香港人旅遊方式無疑。和當地人、地的交流只限於到跳蚤市場討價還價的一刻,要說到真正和他們溝通的經驗,可謂少之有少。

甚麼是「旅遊」?從課堂中、互聯網上得知的定義多不勝數,不過最為同意「旅遊」的意思是需要跳出自己認知的安全範圍到達一個陌生的地方,並能體會和自己日常生活、價值觀、固有概念完全不同的東西。也需要和一個地方的時、地、人建構新的關係。以往參加旅行團的遊人往往未能脫離這個安全網,在旅遊中時刻和原來的生活連上關係:住的是有空調、冷熱水恆溫的五星級國際酒店;吃的是最穩當的大雜薈式自助餐;看的是從報紙副刊推介或雜誌上刊登的熱門旅遊景點。後來,交通愈趨方便, 獲得旅遊資訊的途徑也愈多,而且人們也厭倦了走馬看花、朝六晚十的跟團旅行模式,令到愈來愈多遊人採用自由行的旅行模式。以身邊的同輩及自己為例,自從不需要和家人一起去旅行後,便沒有再參加旅行團。我們會在旅行前搜集旅遊指南,在互聯網上不斷閱讀有關旅遊目的地的資料,務求以最短時間初步認識該地。雖然有人討厭旅行團的旅遊模式,但拿著這些人有我有的旅遊指南去旅行又何嘗不是變相的鴨仔團呢。劉細良在《大朝聖-全球旅行狂熱》中提及他在學生時代手執一本《Lonely Planet》去旅行。他和同班同學各人在不同時間出發,而且沿著路線也不相同,但最後卻不約而同到了北京住進了當時宣武間大飯店的電影廳10元床位。原來,大家都是拿著《Lonely Planet》往大陸旅行,食的住的都是推介熱門地點。旅遊指南令旅遊格式化,它鼓勵了旅行的同時,卻限制了遊人對目的地文化的認識。台灣作家舒國治曾在旅遊指南的書架下看了10本有關巴黎的旅遊指南,結果卻換來「最後有點不想去了」。

「實驗性旅遊」是厭倦以上種種格式化旅遊後的旅遊模式。實驗性旅遊就是把旅行看作一場實驗性的遊戲,像我們少年時代時,在巴士站胡亂上一輛不知開往那?的巴士,到終點站「旅行」一番的情況有點相同。「實驗性旅遊」(Experimental Travel) 的提倡人是法國電視劇本作者 Jo?l Henry,他指出「實驗性旅遊是先給旅行制定一系列約束條件,然後在旅行的過程中嚴格遵守,這樣便可以把你由一般的旅遊限制和預設中解放出來,從而獲得更多自由和驚喜。

Jo?l Henry 在1990年成立了一個名為 Latourex(縮寫的法語,解作實驗性旅行實驗所)當中列了他不少實驗性旅遊的方法,也有由世界各地實驗旅行者的提供的方法,如「反旅遊」(Countertourism) 是要求在旅遊熱門景點做一些一般旅客不會做或不屑做的事;「大富翁旅遊」(Monopolytourism) 則是把旅遊目的地的地圖看作大富翁的棋盤,用擲骰子的方法選擇目的地,並在當地「探險」等。新加坡旅者Sean Yap 指出這種後現代的旅行模式早在19世紀巴黎詩人 Charles Baudelaire 便已經嘗試,他在輪船停泊的港灣,看著輪船幻想出整個旅行經歷,從中獲得旅行的快感。張愛玲也被他歸類作實驗性旅遊的旅者,因她曾在上海街頭穿上奇裝異服漫步,享受途人的注目禮。這種旅行模式看似無聊至極,但卻把旅遊者回歸最原始的旅遊,在過程中得到未知的驚喜。


二)驚喜之旅
早在課堂上的短講中,某同學已分享過她獨自遊覽英國的經歷,我可把她這經驗看成一次「實驗性旅遊」。在她的分享中,提及到行程中首兩天拿著旅遊指南,依著建議的旅遊路線遊覽到熱門旅遊景點觀光。到了景點,拍下「到此一遊」的證明後,便又沿著路線進發。經過首兩天的旅程,她發覺她所看到的只是像指南中的一樣,拍下的照片更像指南中刊出的照片。終於,在餘下的旅程中,她嘗試放下旅遊書,登上早在香港訂購了票的巴士,去到不知明的城市遊覽,得到是在旅遊指南的照片更美的風景,發現原來扔去指南後每去到一個目的地,每每遇到新的驚喜。沒拿指南去旅行,對所有陌生的事物沒有預設的形象,也沒有期待;沒有期待,所以到處都是美景。雖然沒有旅遊指南,就像盲人沒有了手仗一樣,缺乏安全感,但只要懂得扔走指南,得到的驚喜旅程的機會就能大大提高。「實驗性旅遊」的旅者在沒有期待下,能用五官與當地作直接的接觸,而不是拿著旅遊指南作一次「野外定向」搜索景點之旅。

「實驗性旅遊」的前設是要為旅程定下條件,然後依循這些條件去旅行。在上述的 Latourex 的網站內便提供了很多十分有趣的實驗方法。例如「英文字母之旅」(Alphatourism),當到達目的地後,拿著當地的地圖,走訪所有名字是以「A」字作開首的街道,也可以選擇另一些字首或按著 A 至 Z 的順序走訪。曾經便有旅著設計一條由倫敦的泰晤士河南岸的修院街 (Abbess Close) 出發,畫一條直線到倫敦北區的佐法尼街 (Zoffan Steer),共19公里的倫敦之旅。若覺得依著字母順序旅行這個方法不夠自由自在,你還可以當地的地圖上畫東西,可以是一個形狀或一個簽名,然後依著地圖上的筆痕旅行。上面的實驗方法就是讓旅者不受任何事物影響,不按本子辦事,在當地進行一個探險之旅,顛覆了傳統觀光的方法。當人們用這些隨機的方法旅行,所得到便不可能只是景點名信片、景點紀念品和手信店,令旅者真正體驗旅遊過程中的樂趣,而不是結果。

有些實驗方法更能讓旅者深入了解當地人和生活環境。例如「酒吧之旅」(Barman’s Knock) 就是要旅者向陌生人搭訕,著他們介紹當地最著名的酒吧,到達酒吧後點他們推介的飲料,然後繼續和問另一位陌生人推介其他酒吧,並繼續這個當地的「酒吧之旅」。如此這般,旅者從中了解了當地人的口味,他們的酒吧生活,這是「鴨仔團」或過路的背包族甚少得到的旅遊經驗。在建議中有些近乎行為藝術的方法,雖然有些荒謬,但某程度上是了解當地文化背景的好方法。就如曾有一位英國旅行實驗者 Mark Butler 在日本進行了一次「馬頭之旅」 (Horse Head Adventure) 。他套上一個白色的馬頭頭套,在東京、涉谷和長野的街頭散步,在火車站買票,都沒有一個人向他投以奇異目光。以下是他在《Lonely Planet》有關「實驗旅遊」欄目下留下的實驗報告:
「…I become invisible. From the boutiques of Tokyo's fashionable Ginza district to the freezing slopes of the ski resorts in the west of the country, I travel unseen, unnoticed. Stand out too far in this country of uniformity and you appear to blend in, for the extreme cannot be seen…」
雖然偶而有其他遊人找他拍照,但沒有當地的警察上前向他作勸阻。反而,最有趣的是一對澳洲的背包族情侶向他好心提點:「小心一點,這兒有餐館會吃馬肉刺身的。」用這個實驗下,發覺日本真是一個包容力特強的民族,對奇怪的新事物已見怪不怪。(及至在88期《Tea》雜誌中,便有記者嘗試帶著大頭佛的頭套在中環遊走,得到的反應也是冷冷的,沒太多人理會。)
(摘至88期《Tea Magazine》p.165)

曾聽說情侶往往到外地旅遊後因了解而分手的傳言,的確在「人生路不熟」的情況下,最能掀開人的底蘊。旅遊除了可讓人們加深對另一半的認識外,其實也是一個重新認識自己的經驗。其中一個旅遊的實驗方法「潛意識之旅」(Automatic Travel) 是提倡旅者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下讓潛意識帶領旅行。這個方法的前設是旅者在進行實驗前對該地沒有任何認識,包括沒有讀過旅遊指南、沒有看過有關該地的電影、文學作品和相片,確保旅程的選擇是沒有受別的因素左右,只由潛意識操縱。旅者隨著自我意識及超我 (Ego) 的帶領下揀選旅遊的路徑,把旅程中所看到的一事一物和感想記錄下來,完成旅程後作出總結,對自我認識有很大的幫助。另一個由 Jo?l Henry 創作的實驗性旅遊方法「愛神之旅」(Ero Touism) 也是一個藉旅行「復興」夫婦(或情侶)淡如水關係的好方法。方法就像張國榮和張曼玉《緣份》中的地鐵進行的緣份遊戲,二人在陌生地分開而行,看看能否再遇上。Jo?l Henry曾經和結婚30年的太太在5個陌生國家中進行過相同的實驗,奇妙的是每一次也能成功找回對方。在這個旅程中,二人用盡方法在異國找回另一半,當Jo?l Henry經過一天尋妻之旅後重遇時所得到的驚喜,被他形容為像再一次一見鍾情:
「…Her back was turned to me but I knew it was her, seated alone at a table behind the window of a small osteria, picking at her plate of penne rigate while watching people coming in from outside. My heart beating hard, I knocked on the glass. She turned around sharply, and her eyes locked with mine – and such eyes! It was love at first sight, second time around…」

在這些由各地實驗旅者提供的方法中,我們還可嘗試非利用電腦、不涉及網際空間 (Cyberspace) 的虛擬旅遊。這些旅遊方法不受時間、空間影響,它們都是形式上的旅遊行為。例如「文學之遊」(Literary Journey) 和「歌詞之旅」(Lyrical Tourism) 都是藉文字這媒介作後現代之旅。旅者可以到圖書館隨意閱讀一本書,當讀至一個外國的地名後,用筆作記錄,並在書架上找一本和這個地方有關的書繼續閱讀。同樣地,當讀至另一個外國地名,記錄後繼續進行旅程,直至在文字中回到原來的國家,旅程便告完畢。「歌詞之旅」的方法和「文學之旅」的相近,但卻以歌詞作媒介,也要細味歌詞對該地的描寫,在腦海中作一次幻想旅遊。這是不是一個旅行?當電腦的虛擬旅遊都當作是一個旅程後,我想這種後現代的旅遊方法也是一個旅行。

三)當一個香港實驗旅者
讀過一些「實驗旅遊」的方法後,在香港當一個實驗性旅者的可能性應不太大。首先,做一個「實驗」用上的時間太長,香港人相比假期特多的歐洲人,做一個實驗旅者的機會不多。例如其中一個方法要旅者感受交通進步,便需要旅者以從前的交通工具旅遊,如單車、牛車或驢車,旅行的時間相對地較普通的旅程較長。另外,旅者一定不是守舊派,而且要滿有勇氣和自我反省的直覺,才可接受這些顛覆性的旅程,至少能勇敢地遠離安全網,開始沒有準備的旅程。上述條件都是香港人所缺乏的,大部分香港人在傳統教育制度下像沒有釋放自由的慾望。雖然近年香港人習慣了拿著旅遊指南當「自由行」的旅者,但他們大部分都以旅行消費作為旅遊的最終目的,劉細良把這個現象比喻為準宗教朝聖活動。大家依著同樣的指南跟隨著信徒的足跡,去朝拜同樣的商品聖殿。這些旅者的旅行目的並不是享受旅行,而是享受購物樂或做一個愉快的景點拍攝者。我們都是一些重視結果輕視過程的旅者,所以「實驗性旅行」的模式或不可能由香港旅著實踐出來。要做這一個題目,不可能不試試作一次實驗旅行,而且 在網站提議的方法中,其實有些是可以在香港實行的,所以我便在香港當了數小時的實驗性旅遊者。在四月某天,我選了其中一個實驗方法,並在香港選了一個對我來說較陌生地方作一個本地實驗旅行,並記錄如下:

日期: 2006年4月15日
路程: 跑馬地(黃泥涌道→禮頓山→樂活道→雲地利道→聖保祿中學→藍塘道→源遠街→毓秀街)
實驗方法: 合併「左右交替之旅」 (Alternating Travel) 及「吉祥物之旅」 (Mascot Travel)
※ 「左右交替之旅」:以步行的方法旅行,當遇上分岔口時,先向左轉,在下次遇上分岔口時,再向右轉。每次遇上分岔口時,轉向的方向要左右相間,直至完成旅程。
※ 「吉祥物之旅」:拿著個人的吉祥物(如毛娃娃、玩具等)和相機一起去旅行,在每個景點為吉祥物拍照。完成旅程後,整理吉祥物的照片。
遊記:
選擇跑馬地這個地區,是因為這是一個對我來說較為陌生的地方,所以作一個實驗旅遊時,或會有更深的體會。首先,我們在黃泥涌道出發,經過很多傢俬店便到了禮頓山。向來很少到香港的高尚住宅區逛逛,所以置身於寬闊的馬路和兩旁的大樹,反而不覺得自己身處香港,卻有點像台北。

從樂活道轉入雲地利道,看到一列舊樓宇,街道還是寬寬的,就像進入了六十年代的時空。在這條街道上,我們看到了很多舊東西,像舊樓宇大門的舊門鈴,在聖保祿中學旁的舊車房等,都是較少機會在市區看到的東西。最後,在街道的末端看到一所教會和譚公廟,兩者一中一西風格各異,看來十分有趣。

最後,我們左拐至藍塘道,經過源遠街到達毓秀街,沿路上再沒有特別的事物看到。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旅程便在毓秀街街市附近結束。

五)結語
無疑為了進行實驗而旅行得到驚喜之旅的可能性較大,但我們卻不是常常能實驗為目的而旅行。當旅者懷著對實驗旅遊的期待和預設時,那麼這樣的旅遊還可以保留它的實驗性嗎?如果旅者抱著「以實驗方法旅遊下必有驚喜之旅」的前設去旅行,相信旅程中便失去實驗旅遊的真正意義。情況有點上我們驚喜之旅的旅遊經驗,打著實驗的旗幟旅行,反而得著的未必很多。若旅者像我們不幸地過了一個毫無驚喜的旅程,那應是歸咎於旅行的方法、旅遊的目的地還是別的原因呢?其實,提倡實驗旅遊的人是相信所有的旅遊目的地都是平等的,沒有一處是乏味的,若覺得旅程沉悶沒有驚喜,最大原因是旅者本身也是沉悶和乏味的。

我們又應如何界定哪些是具實驗性的旅遊模式,哪些不是?一個沒有參加過旅行團的旅者,他第一次參加旅行團的經驗可不可以說一次實驗?可能他在這次旅行團中得到更多驚喜呢!Jo?l Henry在一個訪問中曾和記者打趣道,如果他到地中海俱樂部渡假(地中海俱樂部是一家位於法國連鎖渡假酒店,以無限量自助餐和24小時的馬拉松式渡假活動著稱),這也可說是有點實驗性旅遊的味道了。弔詭的是這種原來是由排斥旅遊指南下出現的旅行方法,後來成為了《Lonely Planet》其中一本旅遊指南的主題(《The Lonely Planet Guide to Experimental Travel》)。為想得到驚喜旅程而進行實驗,刻意營造下,未必得到如期的效果,可能還適得其反。如此說來,若我們想真正體會旅遊的樂趣,就是按著自然出發。當我們為了進行實驗而旅遊,對旅遊強加一些規則,原來想得到更大的自由,卻換來更大的制肘,那時旅遊還有沒有樂趣可言?!

參考文章及書籍:
1. 《大朝聖-全球旅行狂熱的文化觀察》?劉細良?2004?TOM (Cup Magazine) Publishing Limited
2. 《帶著偏見去旅行》?劉細良?2005?TOM (Cup Magazine) Publishing Limited
3. Lonely Planet - Experimental Travel Web Site : http://www.lonelyplanet.com/experimentaltravel/index.cfm
4. Latourex Web Site : http://www.latourex.org/
5. 《旅行是一場實驗?》?Sean Yap?《明報》?2005年3月11日6. 《帶一個實驗去旅行》?健吾?《明報》2005年9月25日

1 Comments:

At 10:44 上午, Anonymous 匿名 said...

我以往的旅遊(跟「大人」或者旅行團的時候除外)大都很像所謂的「實驗性旅遊」啊!
還以為是自己亂走差點(或者根本已經)迷路而已呢! :-P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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